真治气or变相收费？从环保角度看“禁止私熏腊肉事件”

　　1 “禁止私熏腊肉事件”始末
 

　　最近两天，四川省巴中市通江县、南江县的“禁止私熏腊肉事件”闹得沸沸扬扬。事件的起因，是两份通告。
 

　　11月15日，通江县综合行政执法局联合巴中市环保局、相关街道办、新区管委会，发布了《关于在通江县城区集中熏制腊制品的通告》。通告的主要意思，是说熏制腊制品污染空气，并且还有火灾隐患，所以要加强管理。具体的管理措施，是“梳堵结合”。堵，就是禁止在县城的非指定地点熏制腊制品；疏，则是要去两个集中熏制点熏制。如果不这样做，就会面临处罚。
 

　　另外一份公告——11月20日南江县综合行政执法局届发布的《关于县城区内禁止熏制腌腊制品的通告》，跟通江县的这个基本大同小异，都是关于熏制腊制品的。
 

　　这两份公告发出之后，立刻引来很多质疑。有关于禁止私熏腊肉是否合理的，也有质疑收费标准的。
 

　　其中，很多质疑都集中在一个点上——通江县的一个集中熏制点要求，“熏制限于在该公司购买的肉制品”。如果是这样，那么通江县的公告，就有“帮这家公司打广告”的嫌疑。正是由于舆情严重，所以很快，11月23日，通江县就针对网络上热议的问题作出了回应。他们表示，此前发布的《关于在通江县城区集中熏制腊制品的通告》存在工作失误，特此致歉。
 

　　设置集中熏制点的背景，是因为腊制品熏制产生的烟尘会严重影响环境空气质量。而之所以要收费，则是因为熏制点配置了喷淋、过滤等相关环保设备，所以要收取成本费用。
 

　　而针对此前“打广告”的嫌疑，他们也给出了解释——通告中“熏制限于在该公司购买的肉制品”的表述反映出我们把关不严、工作存在失误。
 

　　经与企业协商，该熏制点已经同步面向社会开放了。
 

　　至此，这次四川的“禁止私熏腊肉事件”算是告一段落了，但其中反映出来的问题仍然值得深思。
 

　　2 通江县犯了什么错？
 

　　从环保专业的角度看，这次通江县的通告有问题么？在我看来，其实没有太大的问题。
 

　　首先，熏制腊制品会污染空气，这个是事实。
 

　　通江县在后面的回应中解释说，利用焚烧新鲜柏树枝桠产生的烟雾熏制腊肉成为熏制的主要方式，产生的烟尘严重影响环境空气质量。就在前不久，巴中市巴州区的3个街道也因为“未及时落实大气污染防治攻坚统筹协调和调度指挥……致使辖区内露天焚烧、腊肉熏制频发高发”，而被集中约谈并在全区公开通报过。
 

　　不光是巴中，之前在四川、重庆、湖南等多个省份的多个地方，都开展过针对熏制腊制品的治理。早在2015年，重庆市生态环境局(当时还叫重庆市环保局)就解释过，“通过对近期我市都市功能核心区和都市功能拓展区PM2.5来源解析，生活污染在PM2.5中占比由10%上升为16%，烟熏腊肉、露天焚烧及数千口‘柴火鸡’土灶燃用柴火等高污染燃料是主要污染来源之一”。
 

　　网络上能够搜索到一些熏制腊制品的现场照片，仅从图上的情形看，熏制腊制品应该确实是会造成一些空气污染的。
 

　　2015年的时候，巴渝公益事业发展中心的环保志愿者曾经用专业仪器检测过腊肉熏制点附近的PM2.5，结论是“单个腊肉熏制点影响范围不超过50米”。但问题是，虽然单个腊肉熏制点的影响有限，但如果类似的熏制点很多，量大面广，加起来的总和还是很可怕的。所以，出于“熏制腊制品会污染空气”的原因，通江县对此开展治理，是没有问题的。
 

　　其次，采用“集中熏制腊制品”的办法进行治理，也是合理的。
 

　　禁止私熏腊肉，而把大家集中起来统一到一个地方熏制腊制品的办法，在专业上叫做“有组织排放”。相对来讲，以前那种量大面广、处于无序状态的熏制方法，就是“无组织排放”。无组织排放，一家一户，量大面广，跑冒滴漏，很难进行规范化的管理，更容易造成空气污染。而有组织排放，把分散式的排放点集中起来，统一管理，统一治理，相对来说更加有序，也能够更加有效地减少空气污染，这在之前其他领域的大气污染治理实践中已经被证实了。
 

　　所以，要求“集中熏制腊制品”这个思路是对的。事实上，在四川、重庆的很多其他县市，之前也已经按照这个套路来进行腊制品熏制治理了。
 

　　第三，通江县最大的问题，是他们规定的一个集中熏制点，要求“熏制限于在该公司购买的肉制品”。
 

　　强制要求不能私熏腊肉，只能到集中熏制点，而集中熏制点又只熏制“在该公司购买的肉制品”，这就有强买强卖的嫌疑了。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通江县随后才被迫致歉。而按照他们的解释，出现这个问题的原因是“把关不严、工作存在失误”，经过与企业协商，该熏制点已经同步面向社会开放了。
 

　　所以，综合来看，这次的“禁止私熏腊肉事件”，本身污染治理的出发点、方式方法是好的，问题就是出在细节上。正是因为细节上出了漏洞，最终才被舆论所裹挟，造成污染治理工作功亏一篑。
 

　　3 你愿不愿意为良好的环境质量买单？
 

　　其实，从根本上看，这次的“禁止私熏腊肉事件”，反映出来的还是公众环保意识的问题。什么是环保意识？就是环保这件事，到底要不要做？如果做，你愿不愿意为此付出代价？上面说过，通江县污染治理的出发点、方式方法其实都没错，出错的只是一个细节。但是，因为公众本来就不希望对腊制品熏制进行治理，又没有特别好的理由反对。最终，这个细节就成了把柄，成为反对腊制品熏制的突破口了。
 

　　事实上，禁止居民私自熏制腊制品，要求其到集中熏制点熏制的办法，并不是第一次出现，此前在四川、重庆的好多地方都已经实施过了。比如，2022年，南充市仪陇县就筹资200余万元，购置腊肉环保熏制机20台，在新政镇等重点场镇设置腊肉集中熏制点15处，为群众免费熏制。差不多同时，重庆市永川区也在城区内设置8个免费集中环保规范熏制点，请广大市民免费集中环保规范熏制点熏制。
 

　　为什么仪陇和永川的推行就比较顺利，没有引起这么大的舆情，而通江和南江这次却一石激起千层浪，引发如此大的反响？
 

　　核心区别就在于“免费”二字。仪陇和永川的集中熏制点，是免费的。而通江的集中熏制点，则是“熏制限于在该公司购买的肉制品”的，容易被理解为变相收费。南江的集中熏制点，虽然没有明确表示收费与否，但是要“与熏制业主协商具体熏制事宜”，看起来可能也需要承担一定费用。
 

　　为什么需要费用？通江县在回应中说了，熏制点均配置喷淋、过滤等相关环保设备，所以要收取成本费用。此前在接受媒体采访时，集中熏制点的工作人员也表示，“(熏制)是为了完成相关部门的环保指标，也不指望挣钱。”虽然对于环保部门和集中熏制点来说，他们只是“收取成本费用”。但对于广大消费者来说，为了虚无缥缈的好空气，自己却要实实在在地花钱，哪怕只有一点，其实也是不大愿意的。
 

　　说到底，还是回到了环保最根本的那个问题——公地悲剧。
 

　　一块牧场，如果是无主的、公有的，那么每个人就都希望尽可能多地放牧、无节制地使用，最终造成这快牧场因为超载而成为不毛之地，最终牛羊也会饿死。环保问题也是一样，空气是公有的、无主的，不归个人所有，所以很多人也就希望只享受良好空气的权利，而不用承担保护空气的义务。
 

　　就空气污染来说，熏制腊制品、工厂排污、机动车尾气、散煤取暖、秸秆焚烧、燃放烟花爆竹……可能都是促成空气污染的一份子。
 

　　不过，到了治理的时候，熏制腊制品的可能就会说，你去管管工厂排污、机动车尾气，我这点污染能有多大啊？工厂又会说，散煤取暖其实是主要原因，还是要盯住他们。秸秆焚烧的可能会说，我都烧了千百年了，也没见有人管过。谁都不想承担空气治理的成本，因为那是真金白银地花钱，而好空气又不是自己一个人的。
 

　　但是，如果谁都不想花钱去治理的话，最后的结果，就是空气变差了，大家共同遭罪。到时候，可能还是现在质疑“禁止私熏腊肉”的这些人，又会跳出来质疑：为什么没有管理好空气污染，造成如此严重的雾霾！
 

　　其实，不光是空气污染，水污染、土壤污染面临的问题也都与此类似。每个人都不希望身边的河流又黑又臭，都希望能够“水清岸绿、鱼翔浅底”。但是“水清岸绿、鱼翔浅底”并不是凭空得来的，而是有成本的。每家每户都有生活污水(厕所水、厨房水)排放，这些污水如果直排到河里，就会造成黑臭水体，所以必须经过生活污水处理厂的处理。但污水处理厂是有成本的，而且这个成本现在还在随着人工、药剂的涨价而逐年升高。但是，到了污水处理费调价的时候，天知道那到底有多难？有多少城市，已经n年没有调整过污水处理费了！
 

　　归结起来，“禁止私熏腊肉事件”也好、污水处理费调价也好，其实都是一个原因——你愿不愿意为良好的环境质量买单？
 

　　从这一点上讲，只有当全民环保意识都提高了，都愿意为更好的环境质量付费了，那些关于私熏腊肉、秸秆焚烧、烟花爆竹燃放的争议才会结束。
 

　　原标题：从环保角度，看“禁止私熏腊肉事件”